因见唐僖宗闷闷不乐,田令孜复多方开导,并令仆从每日高呼万岁,又说郑畋、王铎、程宗楚、李铤、陈敬瑄等并力剿贼,定能早日收复长安。
田令孜经常赏赐给长安从驾诸军,但不赏蜀军,厚此薄彼,引起蜀军不满。
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直性不隐,趁朝廷宴请有功将领之机,举杯向皇帝及晋国公上寿,并进言道:仰仗朝廷恩典,我益州诸将俸禄丰赡,常思报答圣恩。然而蜀军与长安诸军同样宿卫朝廷,而蜀军赏赐独少,便生怨望之气,恐引兵变也。诚望军容大人能使土客待遇相等,使蜀军上下平气,共保天子陛下。
田令孜闻言不悦道:将军有何功劳于朝廷,则敢发此不平之论?
郭琪听其言语不善,愈加激发一腔不平热血,昂然不惧,将身立起,照实说道:末将生在山东,征戍边鄙,曾与党项十七战,与契丹十数仗,金创满身。征伐吐谷浑时受伤,肠子流出,裹腹而战。以屡战微功博此功名,并无谄媚,亦不曾贿赂中宦大人而已。
田令孜杀心已起,却不动气色,令随从换杯,复给郭将军酌酒。郭琪知道田令孜是要毒死自己,只得拜谢饮尽,即借酒力不胜为由,急告辞而出,快马回归本帐。
因其年轻时曾遇山中隐医,曾习得解毒之方,待回到军营,立即杀一侍婢,吮其鲜血解毒,乃吐出几升黑汁,得免其难。
郭琪由此怒火万丈,遂率其部队叛乱,焚烧军营,攻打行宫,索讨仇人。
田令孜保护唐僖宗到东城避乱,命其兄陈敬瑄出兵,平息叛乱。郭琪失其部众,只引十数名亲军逃亡,进入山中遂成盗贼。
成都发生郭琪之叛,唐僖宗不知是被田令孜逼迫,只道蜀军全无忠君体国之意,乃大感不安,于是日夜与宦官议论,如何收复长安,却对朝中百官日渐疏薄。
左拾遗孟昭图见此,上疏极谏:臣谓囊自国家安定之时,远近之臣尚须同心同德;今朝廷多难,中官与朝官尤应一体。去岁车驾西幸,南司朝官茫然不知帝辇何在,致宰相仆射以下官员多被贼军杀害,唯独北司宦官平安完好。今能至成都朝官,皆冒死跋涉,千里迢迢以供陛下驱使者,陛下应与朝官同休戚共患难才是。前夜黄头军作乱,陛下独与田令孜、陈敬瑄以及诸内臣闭城登楼,并不召王铎以下朝臣入内,并弃舍于叛贼刀枪之下。此后既不召对宰相,又不宣慰朝臣,是弃大臣如蔽屐也。臣居谏官之位,至今亦还不知圣躬安否;假若群臣不顾君上,罪固当诛,若陛下不恤群臣,则如之何!夫天下者,是高祖、太宗所创天下,非北司专有天下;天子者,是四海九州天子,非独是北司天子也。北司未必皆可信赖,南司未必全都无用。岂天子与宰相无关,朝臣视如陌路哉?如此下去,臣恐长安难复,彼尸位素餐者倒可安然自在。臣受宠荣,职责所在,谓往者虽不可追,来者未可迷惑耶!
奏疏呈上,复落入田令孜手中,由是惊而且怒。遂矫诏贬孟昭图为嘉州司户,又暗派人在蟆颐津上任途中,将孟昭图覆舟淹死。
黄巢占领长安期间,宦官曹知悫未及跟随僖宗西逃,于是出城上山,带领散兵游勇组成千余人武装,据守在揸城外嵯峨山。
此后闻说沙陀兵及各镇诸侯收复长安,皇帝僖宗将要回銮,就派人至成都扬言:叛贼数十万大军,被咱家略施小计,拖在京城,诸镇之军才能克复长安。今咱家迎接天子返驾,那是忠君本份,自无话讲。但对于从驾群臣,凡咱家认为有功无罪者,方可通过大散关。
田令孜闻此,知是针对自己当初将其舍弃而言。故此特别嫉恨,遂修下一封书信,并签发天下观容使令札,密使人呈送邠宁节度使王行瑜,使其悄将曹知悫除去。
对于田令孜种种恶行,朝臣哪个不知?只是敢怒而不敢言。
闪回结束。天子回銮,诏令叙功行赏。
田令孜把揽兵部,除叙李克用、朱全忠、李茂贞三大镇使之功外,其余诸将战功尽皆埋没,把收复长安功劳全记在宦官头上。
复谓中书令、充诸道行营都统王铎讨伐黄巢,久而无功,劳师糜饷,辱没朝廷。
叙论已罢,遂奏请贬黜王铎为义成节度使,另贬副都统崔安潜为东都留守。又恐杨复光功劳太大,对自己构成威胁,复又减少对杨复光奖赏,夸大自己功劳。
因使同党上奏:此番克贼,全凭晋国公建议陛下幸蜀避难,收传国宝及唐朝历代帝王真容灵牌,并尽散家财搞劳将士;复在成都行在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得保唐祚不堕。
唐僖宗无奈,只得任命田令孜为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。
诏旨一出,朝野无不大哗。
杨复光部下诸宦官观容使及其麾下诸将怒甚,纷纷上奏朝廷,为杨复光鸣其不平。
僖宗见众怒难平,遂通过门下省下诏,表解杨复光之靖难丰功伟绩,进封为开府仪同三司、同华制置使,封弘农郡公,赐号“资忠辉武民国乎难功臣”。
敕封既下,孰料杨复光突然病死在河中府。
大小军官闻讯,皆痛哭流涕,谓是被田令孜所害,无不切齿。
镜头闪回,补叙杨复光平生。
字幕:杨复光本姓乔氏,福建闽人。
少养于内常侍杨玄价家,颇以节谊自奋。杨玄价奇之,遂收为义子,起名为杨复光。
唐宣宗之时,杨玄价为盐州军观容使,诬杀刺史刘皋。其后升迁为左神策军中尉,又向皇帝进献谮言,将宰相杨收贬出京城,于是权宠熏天,声震一时。
杨复光虽倚仗其干爹青云直上,但颇具军事才能,且有谋略,为方镇监军时常亲上战阵而临危不惧,不似其他权宦监军,只会指手划脚。
更可贵者,其在军中极能爱护士卒,亦不以权谋奸利,威信极高。士卒及部将皆以大帅视之,在唐末宦官当权之时极为罕见。
中和元年五月,杨复光用计智劝许州节度使周岌反正归唐,在东南牵制叛军,方使黄巢不敢西出长安穷追僖宗,使逃亡朝廷在成都度过三年安逸时光。
当时秦宗权占据蔡州投降叛军,拒不服从周岌命令。杨复光于是复带忠武军三千精兵进驻蔡州,逼劝秦宗权再度归附朝廷。
秦宗权因向来敬畏杨复光,故此唯命是从,并派部下大将王淑领兵三千,跟随杨复光进攻邓州朱温叛军。
当行至邓州城外之时,王淑不愿再进,心生反复。杨复光觉知其反状,果断下令杀死王淑,并吞其三千精兵。
蔡州军与忠武军合并后共计八千人马,整编之后复分成八部。
杨复光自领一部,为总领元帅,派牙将鹿宴弘、晋晖、王建、韩建、张造、李师泰、庞从等七人分别统领一部,由此军威大震。
邓州之战,朱温大败,撤出邓州,退向长安。杨复光乘胜挥军向北挺进,直至蓝桥,忽然报说母亲病故,被迫停止进攻,返回邓州,为母治丧。
按唐代礼制规定,父母之丧子须守孝三年。但在多事之秋,僖宗夺情诏其回军,并任杨复光为天下兵马都监,监督诸路大军入关。
杨复光便率兵西向,与东面招讨使王重荣会合,向长安进发。
中和元年十月,杨复光率忠武军驻扎武功。朱温占据同州,向黄巢要求增兵,孟楷无兵可调,扣其求援书信。
杨复光闻知此事,遂派奸细潜入同州,先以高官重金收买朱温部将胡真、谢瞳,通过二人又极力劝朱温投降。
朱温举城向杨复光投降,由此长安东北门户大开,黄巢败亡便成定局。
关键时刻,杨复光献计招讨使王重荣,并说服与李克用有隙之宰相郑从谠,以朝廷名义调请李克用,使其带沙陀兵入关,终至得以平息叛乱。
如此大功于国,却在全面胜利,大事已定受封重职之时暴亡,岂容三军不疑?
杨复光死时,寿仅四十二岁。
闪回结束。杨复光讯报至长安,僖宗大为悲恸,为其辍朝三日,谥封忠肃。
田令孜由是一人独大,更加无所顾忌,立即将杨复光之兄杨复恭从枢密使贬为飞龙使。复在军中竭力培植党羽,对杨复光旧部五员大将王建、韩建、张造、晋晖、李师泰等赏赐巨万,并养为假子,各为统帅,号“移随驾五都”。
因圣驾得以还于旧都,田令孜复上书皇帝,奏请改元为光启元年。
自此田令孜更加骄横,禁制皇帝决断国事,使唐僖宗大小事务不能有所主断,必须听从田令孜指示而行。唐僖宗除与左右近侍对泣,更无他计可施。
光启元年,藩镇割据亦成定局,唐朝数百年基业不复旧貌。
此时李昌符据凤翔,王重荣据蒲、陕,诸葛爽据河阳、洛阳,孟方立据邢、洺,李克用据太原、上党,朱全忠据汴、滑,秦宗权据许、蔡,时溥据徐、泗,朱瑄据郓、齐、曹、濮,王敬武据淄、青,高骈据淮南八州,秦彦据宣、歙,刘汉宏据浙东。
都是各擅兵赋,迭相吞噬。朝廷自此号令不行,只能依京畿、同、华、凤翔等数州租税,以供应百官俸禄及各项支出。
当时随朝廷从成都迁回者,仅宦官与朝官便有一万多人;田令孜在蜀地又招募新军五十四都,另有王建等随驾五都,每都千人,再加禁军,便有六万大军。
禁军开支巨大,京畿数州税赋收入严重不敷支用,便只得减少军饷,由是士气大减。
田令孜身为神策军统领,害怕再次引起军队叛乱,只好绞尽脑汁,想尽办法割夺藩镇利益,以解决军饷官俸。结果显然,愈加激起藩镇与朝廷严重冲突。
当时王重荣为河中节度使,独占境内安邑、解县两大盐池之利,每年献盐三十车,以供朝廷所用。
田令孜启奏唐僖宗,将两县盐池收归朝廷所有,并请自兼榷盐使。
王重荣不愿交出盐池,不停上书论诉,僖宗自是无可奈何。
田令孜见诸镇不肯依从朝廷诏命,遂派亲信到各地节度使府充当监军,严密监视节度使行止,欲随己意予以谫除。又专派养子匡佑出使河中,为其监军。
王重荣不愿与田令孜为敌,相待匡佑极为优厚。
但匡佑依仗田令孜之势,态度狂傲至甚。王重荣大为愤怒,责其无礼。匡佑由此弃职回至长安,劝田令孜除掉王重荣。
田令孜听信义子谗言,遂奏请调王重荣为泰宁节度使。
玉重荣认为自己收复京城有功,上表申说田令孜离间君臣,并列数田令孜十大罪状。
田令孜大怒,遂勾结邠宁节度使朱玫、凤翔节度使李昌符,一起抗拒王重荣。
王重荣见寡不敌众,遂向好友李克用求救。
李克用本与朱温有仇,而朝廷总是从中调和,便对朝廷甚不满意。此时正欲率兵进攻汴州,故回书对王重荣说道:等我先灭朱全忠,回来再收拾田令孜鼠辈
王重荣览书长叹,复回书道:只恐待贤弟消灭朱温回来,愚兄已是阶下囚矣。
李克用见了回书,心下犹疑,颇为所动。
果如王重荣所说,田令孜听了义子匡佑谗言,又兼惦记两县盐池巨利,更不怠慢,即发诏命,派遣邠宁节度使朱玫、凤翔节度使李昌符,率本镇军及神策军,并鄜、延、灵、夏等诸镇军队,屯集沙苑,讨伐王重荣。
当时朱玫、李昌符暗中勾结朱全忠,朱玫欲激起朝廷与李克用矛盾,便多次派人潜入京师,烧毁仓库,刺杀禁军,却扬言冒充为李克用部下所为。
李克用闻知此事,知道必是朱玫等陷害,于是挥师南下,与王重荣合兵,并上表天子,请诛田令孜、朱玫、李昌符。
双方会战,朱玫、李昌符败归本镇,溃兵一路焚烧房屋,抢掠财物。
李克用率军进逼长安,田令孜大惧,只得挟持唐僖宗及文武百官再次离京出逃,趁夜偷出开远门,逃往凤翔,来投李昌符,请求庇护。
京师长安再度沦陷,李克用与王重荣不能约束众兵,沙陀及边北诸胡士兵遂大肆焚挠抢掠,长安城中宫室以及民居被烧毁十之六七。
长安城在黄巢退兵时便遭焚烧,此次更遭严重破坏,百年繁华旧都,便成瓦砾之场。
李克用率军纵掠一番,回师河中,再与王重荣上表,请天子僖宗回銮还宫,并指陈田令孜罪状,要求诛死,方才罢兵请罪。
唐僖宗由此重新起用杨复恭为枢密使,虽未诛杀田令孜,但已不再受宠,颇受冷落。
田令孜狗急跳墙,趁夜率兵冲人行宫,劫持唐僖宗逃往宝鸡。朱玫、李昌符见田令孜已经势穷,因此改附李克用,亦与朱全忠绝交。
李克用允其投附,命二人率兵进攻宝鸡,夺回天子。
朱、李奉命率军来攻,田令孜穷途末路,忽然想起自家兄长尚为西川节度使,手下有兵有将,便又欲裹胁僖宗往西,逃往汉中。
西元八八六年,光启二年四月。
因见僖宗皇帝被田令孜裹挟而走,朱玫、李昌符及逃回朝官便拥襄王李煴为帝,改元建贞。僖宗被尊为太上元皇圣帝,效肃宗尊明皇玄宗为太上皇故事。
田令孜闻报,已知自己不为天下所容,只好将中尉及天下行营总监之职让给杨复恭,自请担任西川监军使。当时流涕不止,离开宝鸡,到成都投靠兄长陈敬瑄去了。
僖宗因摆脱了田令孜挟持,脑筋忽然异常灵光,便以正统天子为号,诏命王重荣、李克用反攻朱玫,同时密诏朱玫部将王行瑜,令其率众还于长安。
十二月,王行瑜还至长安,将朱玫及其党羽数百人斩杀,复又纵兵大掠。
此年冬天异常寒冷,长安城九衢积雪,一直不融。王行瑜率兵入城当夜,寒冽尤剧,长安城遭受抢掠剽剥,僵冻而死百姓横尸蔽地,惨不忍睹。
百官奉襄王李煴逃奔河中,王重荣假装迎奉,却将李煴擒杀,函其首级送往僖宗兴元行在,襄王李煴事变就此平息。
镜头转换,按下关中,再说中原。
秦宗权独占蔡州,称霸淮西,见朝廷对自己无力控制,野心便随之极度膨胀,欲效故主黄巢为帝为王,抢夺天下,颠覆唐朝李氏江山。
自此秦宗权便以蔡州为巢,纵兵四出,侵袭周围城池。
宣武节度使朱全忠被攻,形势十分窘迫。时闻天平节度使朱瑄有三万部众,从弟朱瑾勇冠三军,所向无敌;朱全忠便以本家宗亲为由,向朱瑄求救。
朱瑄灭不过面皮,派兄弟朱瑾率军前去救援,于合乡大败秦宗权。
朱全忠复与秦宗权战于溵水,因众寡不敌,又只得纡尊屈身,再向秦宗权示弱。
秦宗汉闻说杨复光部将鹿晏弘攻克襄州,便派部将秦诰、赵德諲率军相助,攻克襄州。所克州县无不焚杀掳掠,鱼烂鸟散,人烟断绝,荆榛蔽野。
如此抄掠屠杀,引起民众极度仇恨,无不切齿怨骂,但闻蔡州军经过,皆逃散殆尽,因此秦宗权军中补给不足,军粮常断。
秦宗权并不为忧,令部下所到之处杀光当地百姓,将其尸体用盐腌制,充作军粮。
光启元年正月,秦宗权向光州刺史王绪勒索租赋。王绪不能满足其请,秦宗权大怒,遂发兵攻打。
王绪恐惧,举光、寿二州全部兵马五千,驱吏民渡江南下,攻陷汀、漳二州存身。
秦宗权愈加猖狂,又攻掠颍、亳诸州,终被朱全忠于焦夷击败,稍挫其锋。
光启元年二月,秦宗权野心大炽,遂在蔡州称帝,建立朝廷。仍沿用伪齐国号,以示继承黄巢传统,并大封亲信,设置百官。
闰二月,秦宗权派遣弟秦宗言为将,发兵往攻荆南,复使部将孙儒北攻洛阳。东都留守李罕之与孙儒相拒数月,兵少食尽,弃城西逃渑池,洛阳遂为秦宗权所有。(本集完)